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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這一天,在深夜裡,她已經上了床多時,只是翻來覆去。好容易朦朧了一會,床頭的電話鈴突然朗朗響了起來。她一聽,卻是柳原的聲音,道:「我愛你。」就掛斷了。
  流蘇心跳得撲通撲通,握住了耳機,發了一回愣,方才輕輕的把它放回原處。
  誰知才擱上去,又是鈴聲大作。
  她再度拿起聽筒,柳原在那邊問道:
  「我忘了問你一聲,你愛我麼?」

  流蘇咳嗽了一聲再開口,喉嚨還是沙啞的。
  她低聲道:「你早該知道了。我為什麼上香港來?」

  柳原嘆道:「我早知道了,可是明擺著的事實,我就是不肯相信。流蘇,你不愛我。」
  流蘇忙道:「怎見得我不?」
  柳原不語,良久方道:「詩經上有一首詩---」
  流蘇忙道:「我不懂這些。」
  柳原不耐煩道:「知道你不懂,你若懂,也不用我講了!我念給你聽:『死生契闊---與子相悅,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。』
  我的中文根本不行,可不知道解釋得對不對。
  我看那是最悲哀的一首詩,生與死與離別,都是大事,不由我們支配的。比起外界的力量,我們人是多麼小,多麼小!可是我們偏要說:『我永遠和你在一起;我們一生一世都別離開。』---好像我們自己做得了主似的!」


            ---------摘自《傾城之戀》◎張愛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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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偶爾,一時興起,翻閱往昔的日記、照片之類的。看到她的照片,竟出現一種很惘然的感覺。
  有些東西快要遺忘了。當然這不用怕,她的東西都保存的好好的,忘了就忘了,改天再看,又想起來了。
    
  上網看到她的日記,她寫著:
  「要是能有抹除回憶的機器就好了,如果有,就算貸款也要買。」
  原來她和她男友好像分手了,那不重要,因為馬上又會再有。
  我突然想告訴她,真正要買的是能保存回憶的機器。
 
  緣份是一種地震,我們是羅佈在命運上的棋子,一震,莫名奇妙就相戀了,再一震,莫名奇妙又分開了。
  情人最後難免淪為朋友。
  此情可待成追憶,只是當時已惘然
  分開後的那種悵惘並不是真正的悵惘,在一起時的那種悵惘,才是真悵惘。離合聚散都是悵惘。
  「死生契闊…與子相悅,執子之手,與子偕老」
  
  幸福的反面是殘酷,在每一對幸福的情侶背後,包含了多少「選擇」與「不被選擇」的殘酷;更殘酷的是幸福本身是惘然的。
  無論死生契闊,我們都要在一起。
  然後緣份的地震一震,又分開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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