close

  
  再理智的人,一涉情關,便糊塗。情是畸型的,狗啊貓啊不都是快快樂地交媾著,唯有人會對抽象縹緲的情愛著迷,先愛情之憂而憂,後失戀之樂而樂,最聰明的數學家,在解愛情這道命題時,陷入了二律背反。
  所謂「當局者迷、旁觀者清」,這旁觀者原先也沒比當局者高明,那為何一者清,一者迷呢?要說戀愛中人不理性,那自然是錯怪愛情了,在愛情中,「唯一的理性就是感性」。是故,一涉情關時,多少歡笑多少淚水都在清迷之際模糊了,哭過了笑過了,最後到底留下了什麼?
  
  在我生命中發生過許多奇妙的巧事,有次在學校圖書館,我站在四庫全書前,無意識地抽了一本出來看,內容是:

  《錦瑟》◎李商隱

  錦瑟無端五十絃,一絃一柱思華年
  莊生曉夢迷蝴蝶,望帝春心託杜鵑
  蒼海月明珠有淚,藍田日暖玉生煙
  此情可待成追憶,只是當時已惘然

  初見此詩,心情非常愉悅,在繁浩有如中國古典文學御林軍的四庫全書前,信手一開竟是自己喜歡而且倒背如流的詩,自然是喜出望外,然而沒幾分鐘後,我突然全身發毛---這是什麼樣的巧合,在數萬冊藏書裡我竟然就這樣翻到我喜歡的詩?我開始思考這或許是上帝的旨意,或許你會覺得我很迷信,但就某一程度上,任誰都會覺得這種巧合在冥冥中必有其深奧不可解之謎,我想我應該以一種籤詩的虔敬心情看待之。
  李商隱第一句的「錦瑟無端五十弦」實在讓我很喜歡,他看著錦瑟(古樂器之一種,有五十條弦),他竟然說:「為什麼錦瑟無緣無故要五十條弦啊,每一弦一柱都讓我想起逝去的美好日子」,這實在是很可愛,試著想像伍佰說:「吉他無端六條弦」,或是莫札特說:「鋼琴無端好多鍵」之類的,可以感受到一種可愛的淘氣感覺,好像在鬧脾氣一樣,李商隱畢竟是個性情中人,可謂古代的李聖傑,寫了許多深情的情詩,相見時難別亦難,東風無力百花殘,讀著這些句子,不知覺間也跟著當局者迷起來了,真糟糕。春蠶到死絲方盡,蠟炬成灰淚始乾,哭過 了笑過了,最後究竟留下什麼?

  我想便是李商隱說的「此情可待成追憶」吧。

  只是,當惘然已成追憶,或是追憶已成惘然,我的思緒突然飄至與情愛無涉之事物上了。想起夜市裡常看見一個香港人,賣著魔術道具,人性總是好奇,他抓住這個人性的弱點,將一座黑色的長方型骰子道具拿給小朋友:「你自己搖搖看。」
  小朋友半信半疑地搖著搖著,打開。五顆一,豹子。再搖,還是五顆一,豹子。

  此時所有人的心裡必定想著:「一定有什麼機關」。
  廢話,當然有機關,但你就是永遠猜不著,猜著了就不有趣了。

  人都喜歡看魔術,魔術是一種很賤的東西,魔術賤,人犯賤,就是愛看。
  然而僅是機關,銷售員自然無法推銷,家長的心裡總是覺得魔術是不入流、是騙人的玩意。
  銷售員打出了一個口號:「益智。」
  是啊,魔術是一種益智遊戲啊,不知道有多少家長在「讓小孩學魔術可以益智」的邏輯下買下這套魔術道具。
  讓骰子永遠骰出自己要的點數,這是一種魔術;然而讓「魔術道具」變成「益智玩具」,那是更高深的魔術,何止是魔術,是藝術了。
  感情事,或是世間事,總是當局者迷,旁觀者清的,唯有魔術例外,魔術是一種「當局者清、旁觀者迷」的玩意。
  有時候在想,戀愛的魔術世紀會來臨嗎?
  我不知道,惘然早就惘然了。









  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好倫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